宝舍

03
虽说二宫和也在人类的世界摸爬滚打不过数月，但“你不是人”是骂人话他还是可以确定的。
“你骂我！”
“我是说你不是人。”大野智指指他手臂上残留的火苗，“人如果这样，早就熟了。”
原来不是骂我，二宫和也放下心来，又马上将心提到嗓子眼，“我不吃人的，我是妖怪……哎呀，我虽然不是人……”
说不清楚，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大野智。
“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大野智不理他，也不过去，隔着客厅和餐厅，连灯都不愿开，“关好窗户。”
看起来不生气，也没有嫌恶，二宫和也轻手轻脚关好窗户，再蹑手蹑脚趴到别人的卧室门口。
“你说你是什么妖怪来着？”
“哎……我不是故意听的，你怎么知道我在……”
“我问你是什么妖怪。”
“吃情绪的。”
我可以猜到你在想什么……原来不是猜的，只要看就能看到我在想什么。大野智翻了个身，雨夜稀里哗啦依旧黏腻着，索然无趣的四季轮回。
第二天二宫和也想起刚进家门的职责，早早爬起来做了早饭，等到了濒临迟到的边缘大野智还是没动静，推开门房间早就空了。
午饭在公司解决，晚饭有应酬，不用等他。
“如果和朋友闹别扭了该怎么办？”二宫和也揽下了夜班的活儿，和他一起值班的是便利店的情感专家，不由自主就把话说出了口。
“因为什么？”
“我骗了他？不对，我瞒了他，也不算是骗……吧。”
“你骗了他什么？”
二宫和也敲着腮边，“我猜是种族问题上骗了他。”
“你骗他说你是妖怪吗？”情感专家白了他一眼，重又投入到手里的杂志上。
我骗他说我是人，正好相反呢。
二宫和也精神满满地撑到早上五点，天还没亮，擦着天边有一点朦朦胧胧的晨光。他双手抄在兜里，一夜未眠的睡意接触到天亮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越走越困。
快走到楼下时依旧是黑蒙蒙一片，二宫和也拍了拍脸开始思考该给大野智准备什么早饭，隔了老远就看到楼下有一个人，似乎是蹲着，又好像是抱膝坐在那儿。
又走了几步，那个人的轮廓清晰了些，最近有些长了但主人懒得去修剪的头发，说了几百遍难看却固执钟情的灰扑扑的外套，裤子皱巴巴的，脚上只穿了双拖鞋。
二宫和也看到那人听到动静抬头往这边看了眼，要站起来却因为脚麻又跌回原地。
他弯下腰问：“你在等我吗？”
“你回来太晚了。”以后回来晚我就在楼下等你，大野智知道自己说过这话，他也做到了，“扶我一把。”
两人恢复到了最早的状态。
大野智的沙发，二宫和也的飘窗，共同的休息日时两人都窝在这个家最适合自己的地方，整日也说不了几句话。
吃饭了，该睡了，一日三餐，午睡晚睡。
二宫和也有空就去咨询店里的情感大师，后来觉得那人不靠谱，就开始自己琢磨，又订了不少杂志，米盒里的存款薄了些。
他在衣柜的深处翻到了一个盒子，里边放着似乎是大野智儿时喜欢的小玩具，有张撕下来的日历叠得整整齐齐。
快二十年前的11月26日，旁边歪歪斜斜写着“智的生日”，二宫和也看了眼自己的米盒，又看看手里的日历，紧迫感和压力同时漫到了他的喉头。
二宫和也买了一个小沙发，摆在大沙发旁边，每天跟着大野智的电视之旅总能熬到东倒西歪还坚持说自己没睡着，实在坚持不住就睡在飘窗上。
还好没入冬，夜里不会冷，况且第二天醒来总有毛毯盖在身上。二宫和也仗着大野智话外的温柔，等到了25号。
他没想好要送什么礼物，也不知道大野智喜不喜欢过生日，最后破天荒请了半天假跑去隔壁蛋糕店勉强做了只丑蛋糕。
大野智最近总是加班，生日这天也不例外，他进门时手里捧着束鲜花，食指勾了盒看起来很大的蛋糕。
二宫和也把自己小小的蛋糕往餐桌的角落推了推，“你回来了。”
“嗯，吃蛋糕吗？”大野智把蛋糕放在桌上，又在客厅转了圈，把鲜花杵到了电视旁的地板上。
看来他不是很喜欢这些东西，二宫和也抱着自己的蛋糕进了厨房。
“你拿的什么？”
“蛋糕。”他又回到餐厅。
大野智招招手，“我看看。”发现二宫探究的眼神，“不要看我在想什么。”
“这是本能。”二宫和也拉开椅子，手指在桌上划了几下，心一狠把蛋糕推了过去。
大野智的叉子放得很快，“不是很好吃，是你做的吗？”
二宫和也耷拉着头，摇头违背现实，点头又不愿意，两条腿抬在空中不知该怎么落。
“你没给我说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下次只说这话就够了，礼物……就不需要了，蛋糕其实还不错。”
二宫和也又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暖融融的光沿着大野智的身体颤颤巍巍地逐渐茁壮，他叉了块蛋糕，甜甜的，没那么好吃但也不会难吃。
“大野智！生日快乐！”
“好。”
不知了多少场雨，二宫和也试图在新买的日历上统计出来，但缩在温暖干燥的毛毯里，懒惰安逸总能站在上风。
好在冬天来了，雨也终于停了。
大野智的工作一直都是规律的忙碌，到了年末就是规律的更加忙碌，他嘴上说二宫年末买日历就是给商家送温暖，自己却在办公室也摆了本翻过的四分之三都是崭新的日历。
这周没时间，下周一有时间但二宫似乎要值班，周六有近一天半的时间，他计算着给二宫发了邮件。
“下周五去钓鱼，你要去吗？”
二宫和也干脆地答应了，剩下的工作时间都用来思考该怎么克服晕船的问题。
作为一只晕船的妖怪，他已经被同族嘲笑够了，被大野智也嘲笑……想想对方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用陈述事实的态度说“晕船就别上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但时间不等人，最终的解决方案也只能是偷偷吞了几粒晕船药，依旧吐得天昏地暗，船没开出多远就晕乎乎地被送上了岸。
“晕船为什么还要上船？”
看吧，我就猜到你要这么说，但现在我真的没力气炫耀自己的聪慧，二宫和也虚弱地摆出张得意的脸。
“完全不知道你在得意什么。”
大野智随意将手搭在他肩上，他原本计划今晚睡在船上，明天看了海上日出再回来，没想到二宫晕船。
不过现在也不错，渔港日落也算是别有风情，就是风吹着有点冷。
二宫和也舒服了一点，挣扎着从大野智的臂弯钻出来，脸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因为之前的晕船红红的，“唉……总是错过钓鱼。”
“不会总是错过的。”
“我没什么事再瞒着你了。”
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话题，大野智仓促地点头。
第一次见到他不是游刃有余应付这个世界的一面，二宫和也好奇地撑着手探身过来，没掌握好平衡就向后仰了过去。
“慌慌张张。”大野智握着他的手腕把人……把妖怪又拽了回来。
“家里的椅子都有靠背的，这个我怎么习惯。”
“正常人坐椅子也不会把半边屁股让出去。”
“我又不算人。”
大野智白了他一眼，再一抬头就看到远方的夕阳只剩了一圈小小的轮廓挂在远方，他紧了紧外套，“回去吧，天要黑了。”
领到年终奖的时间比往年早了许多，大野智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辞退了，感受到金额时才放下心来。
以前的年终奖他都拿来应付春节期间的开销，今年有新的打算。
和便利店老板商量着调换了二宫的值班表，再请装修公司到家，他早就设计好了要修改的地方，材料也在储藏室里存了几个月，一切顺利地不可思议。
二宫和也觉得这是最漫长的一次值班，他和往常一点都不一样，连取钥匙的力气都没有，趴在门上喊着大野智的名字。
“来了来了。”
门一开整个人就摔了进去，在别人手上不好意思地擦擦冻出来的鼻涕，“你能给我买件羽绒服吗，太冷了。”
“没钱。”
“钱都拿去干什么了！不是说有年终奖了要补贴家用吗？”
补贴家用不是这个用法，大野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向着飘窗的地方努努嘴，“已经补贴了。”他的日语水平也跟着下降了。
二宫和也把外套扔在别人脸上，飘窗的面板换了，他伸手上去摸了摸，暖暖的。
自从到了冬天，他就没再想以前一样整日在飘窗上窝着，窗边本来就冷，飘窗的面板又总也捂不热，每次坐五分钟都觉得骨头要冻裂了。
可是现在都可以拿来暖手了。
“你装了暖气？”
“我可没那本事。”
“哦。”二宫和也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往卧室走，“今天外边可冷了，手都冻得出现幻觉了。”
听到身后的门锁咔嗒一声，大野智按捺不住怒瞪过去，正好对上二宫和也满怀狡黠笑意的眼，他又气得转回头。
“你对我可真好。”
“知道就好，洗洗手去做饭。”
“现在就不好了。”二宫和也把外套甩回卧室，助跑几步飞扑到沙发上，“你看看我。”
“有什么好看……”
被吻了个正着，年轻的“人”身上天然的味道扑了满鼻，大野智就势闭上眼加深了这个吻。
小妖怪满脸通红地在厨房鼓捣出了晚饭，开动前正正经经地说：“我知道，只有恋人才可以接吻……”
“那我们就是恋人。”
“可是……”
“吃饭不要说话。”
不过学了一二点人类技俩的小妖怪，大野智看着小妖怪随着小动作颤抖的发梢，还得再修炼几年啊。